文 | 李会启
馏锅水的味道,让人一想起来就皱眉头、倒胃口,宁愿五天不喝水也不愿喝一口馏锅水!不,渴死都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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馏锅水,顾名思义,就是蒸过、馏过干粮、食物的水。我生活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生活困苦,缺粮少柴,庄户人家做饭,大多是把摊好的煎饼、煮好的地瓜、蒸好的窝头及野菜等,放进大锅的篦子上馏一馏。锅开了,干粮也热透了,蒸干粮的水也就是馏锅水,成了当顿餐饭的饮用水。吃饭时,一家人就着辣疙瘩咸菜,吃着馏过的粗制干粮,吃得照样香甜,日子过得照样有滋味。唯独那馏锅水,憋着鼻子才下咽,难喝极了。
烧锅馏干粮,烧开水的蒸汽从锅底穿过木制的篦晾子以及摊在上面高粱莛杆串的软篦子、蒸布,散发到各色的干粮、蒸的咸菜、给老人或小孩吃的待蒸鸡蛋甚至咸鸡蛋、咸鸭蛋上,长年累月被蒸汽熏得发黑的锅盖垫牢牢堵截热气,蒸汽便在封闭的锅里盘旋,形成的水珠又从锅盖垫再滴到干粮上,再透过软篦子带着蒸馏食物的味道滴进锅里,如此多个回合下来,形成的馏锅水的味道简直无法形容叙说,颜色黄黄的,味道怪怪的。
玉米、高粱、地瓜、地瓜殃及萝卜缨等制作的干粮、菜团,又拉嗓子又难咽,吃饭时须得几口水冲一下才好,馏锅水难喝的滋味也在这种辅助进食中,减轻了人们对它的厌恶。实在觉得馏锅水的滋味难喝、反胃,就使劲啃一口咸菜,压一压泛着酸涩难捱的从胃里往喉咙顶的气味,或是下咽的时候尽量别喘气,咽下了再赶紧咬口干粮。
那时节,柴火也是缺物,很少有人家吃饭单独燎水喝的。家中来客、用人帮忙做活的时候,也会在天井里八字形撑两块砖头,上面放把燎壶,坐一壶白开水。当然,也有讲究的人,做饭时在灶脸上吊把燎壶,吊绳是屋梁上悬下来的,用锅底窜出来的火坐水。烧开锅,燎壶的水也差不多开了。这样做,往往要把锅底的火引到灶外一些,过日子仔细的老人会敲打烧火的人,说些“风箱慢拉添柴细,烧火瞅着锅肚脐”之类的古话,意思是注意节约、别浪费柴火!如此以来,想避着不喝馏锅水的人家也往往避不开。
我的记忆中,最难喝的,还是上高中时喝的馏锅水。那时,同学们大多数都是从家里带饭,一带就是一周的饭,各种食材、各色干粮都有。课间操的时候,大家会把纱布宽松包着、网兜盛着的煎饼、窝头、地瓜、菜团等,送到伙房,一个班级挨一个班级地放进笼屉里。学校食堂的大锅是烧煤的,手拉风箱也变成电动风机,风大火猛,蒸汽腾腾,馏的干粮透透的,软和和的。可是很多时候笼屉中的干粮,你挤我压,有的煎饼、菜团都拿不成个,碎渣不可避免地掉落,掉进锅里,掉进水里,成了馏锅水的成分!那个馏锅水的滋味啊,可谓五味杂陈。如果哪个嘴馋的同学,把当就菜的虾酱饼什么的夹进煎饼里一道馏,那馏锅水的味道就更丰富啦!
馏锅水愁喝难咽,人们也会抓把玉米面,用水搅一下,下到馏锅水中,做成“玉米糊涂”,这样味道就会好一些。
我们老家的好些人,宁愿拿个水瓢灌一肚子凉水,也不想喝馏锅水。我年轻的时候就养成了喝凉水的习惯,五冬六夏,从水缸里盛起凉水就喝,都是“咕噜咕噜”喝到过瘾,然后水瓢一丢,该干啥干啥,从来也没有闹过肚子、生过病。
话说回来,对馏锅水我也不是一概排斥、厌恶,甚至说特殊情况下还挺喜欢。这么说,不是跟上面的说辞矛盾吗,不,真不矛盾。比如说,那时春节待客,炒菜炉火不济,一个菜一个菜地炒,会耽搁吃饭时间,家人就会把提前炸好的鸡、鱼、肉等放进大锅里蒸,一锅出多个菜,省事。蒸菜的那种馏锅水,就喷香喷香的。如果舀到碗里,滴上几滴酱油醋,加上一点胡椒面,再撒一些韭菜末,戳上一筷子香油更好,轻轻搅拌,舀一点喝下,那叫一个香啊!先喝点水,再撕半张煎饼放进去,泡得透烂透烂的,就像吃面条一样的吞下,滑哧溜地,味道好极了!
那年大哥结婚,蒸憨肉,我起劲地拉风箱烧火,干得很出力,掌大勺的八叔特地犒赏我,傍晚停活的时候,专门把蒸憨肉的馏锅水加了调料给我喝。那馏锅水啊,盛在碗里,油花分钱大小,葱姜的鲜味合着肉香的味道,打着旋直钻鼻孔,舀一勺喝下,又鲜又美,喝一口叫一声好!这是在生活困难时期享受到的一道难得的美味,那香味也就牢牢地印在了我的记忆中!
现在想来,馏锅水,其实就像一个人的记忆,走过什么样的路,经历过什么样的事,结交过什么样的人,经过时光这个大锅的蒸馏,人们对生活的感悟就各异,沉淀下来的感受就不一样,让人形成的观念也不同。
困苦、艰难的岁月,记忆中都是涩涩的酸楚;幸福、快乐的时光,记忆中都是甜甜的美好。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大家依然还在喝着馏锅水!
作者简介:李会启,山东昌乐,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山东金融作家协会理事,山东散文学会会员,现供职于山东省农村信用社联合社社志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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